读书如饮食,味道各有所爱。我的爱好,在于一个“怪”字。“怪”字的本意为“奇异,不平常”,在我看来,“怪”味书的可爱之处就在于:见解感悟出人意料;思路行文妙不可知;情趣意味五彩斑斓;遣词造句活泼俏皮……仅就我的阅读经验而言,钱钟书的《围城》当属“怪”味书中的极品。如今读了《黄永玉大画水浒》,觉得此书显示出来的博雅机智及云蒸霞蔚的文章气质,与《围城》大可一比。
因为不大懂画,我对《黄永玉大画水浒》中,写于各幅《水浒》人物画外的“话”更看重一些。甚而,以我的私心看,黄老先生在有关此书“画”与“话”的运作倾向上,可能也是对“话”的部分更偏重一些的。他在书的《后记》中说:“我作《(大画)水浒》,不遵循旧例。《水浒》中男女多捣蛋纵酒乡民,平日天真自由,自无必要将其往廊庙上拉扯,尽为余浪迹天涯时之朋友熟人。街头巷尾,野水荒村,信手拈来。写日常见闻经验,边写边笑,席地坐卧,旁设茶酒,或指天骂娘,混沌乐陶,不觉困惑矣。”这些与《水浒》无关或有关的文字,文白相间、浅显明白、通透洒脱,给人的感觉是,与其说在“读”倒不如说是在“听”。其中某些篇章,始“听”,让人忍俊不禁;再“听”,使人喟然生叹;三“听”,则令人回味悠长……毕竟,这些看似不经意的闲话,所渗透的是黄公七十余年人生历程的经验、学识与感悟,包含着人生大喜大悲的“大”体验和大彻大悟的“大”智慧。在此不妨略举几例:开篇画“高俅”,题为“这一球踢出个小乾坤”,旁白曰“人生如踢球,进几个漂亮的球而已也”。看过《大画》,许多人笑说那里头的阎婆惜美得出奇,可见黄老画得用心。黄老说:“历朝历代好像都没有饶过阎婆惜。仔细想想,一个女子的身世,只要一罩上爱情,再加上点道德和政治的调味品,起码要挨骂一千年。放到国外,这算个什么屁大的事?所以,这画我画得很得意,很潇洒、漂亮,不在乎。”我们阅读《大画》,便始终带有一种由谐趣识庄重或由通俗见高雅的乐趣。而这种乐趣,又何尝不是“怪”味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