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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巴山深处,有这么一种狗,平日里看家护院,养尊处优,轻松悠闲。一旦主人发现山里有了猎物,特别是冬天农闲季节,就得听从召唤,在密林中搜索猎物的痕迹,继而狂奔追逐,直至猎物倒在主人的枪口之下。如果猎物侥幸逃出包围圈,这些狗还得继续追踪,直到主人发出回家的信号方能停止。更有执着者,白天没有收获,即使听到主人召唤也不会回头,夜以继日地继续搜寻目标,直到筋疲力尽才会放弃。山里人把这种狗叫做“撵山狗”,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猎犬。
撵山狗的特点:忠实于主人,听命于主人,能吃苦耐劳,不怨天尤人。
我,一个出生于山区的农家子弟,祖上世代务农,甚至没有一个识文断字的人。到了我这里,赶上了社会主义新时代,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县城读完了高中,虽然高考名落孙山,但在村里我却是屈指可数的几个高中生之一。毕业以后恰逢政府大规模地充实乡镇干部队伍,我有幸成了一名基层公务员。二十多年来,我从乡政府办公室干起,什么民政助理员,林业员,计生专干......几乎所有的岗位我都干过,可就是老没长进,直到现在已过不惑之年,还只是个副科级,在一个不足万人的乡做副乡长。
说起公务员这个行当,很多人都在羡慕,时下的年轻人更是挤破脑袋都想进公务员队伍,似乎当了公务员就端上了吃皇粮皇饷的金饭碗,走上了升官发财的阳关道。其实在基层,特别是在乡镇做公务员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舒坦,说来也许你不会相信,老百姓都管我们这些乡干部叫“撵山狗”。乍一听很不雅观,其实这里面包含着人们对乡镇干部的怨恨,同时也道出了这个职业的心酸,我倒认为是实至名归,很贴切。
“公务员”这顶金光灿灿的帽子就要求我们必须忠于党忠于人民,无论何时何地,在思想上和行动上,都必须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落实到乡镇基层公务员身上,就是同自己的上级组织保持一致,同领导保持一致。公务员——为人民服务的勤务员,人民就是我们的主人,我们的工作必须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因此,我们这群“撵山狗”既要站在领导的立场上,又要全心全意为人民谋利益。特别是在领导的意志同百姓利益有冲突的时候,我们往往被尴尬地夹在中间,要说出很多言不由衷的话,甚至是假话,做出很多违背意愿的事。作为基层公务员,不奢望得到领导的赏识以求上进,至少要自保饭碗,所以我们必然会招致人们的口水甚至谩骂。作为乡镇干部,必须一切行动听从上级领导的指挥,领导说方的时候,我们不得說圆,领导说向前,我们绝不能后退半步。无论是前些年的“收粮收款,刮宫引产”还是当下的征地拆迁,我们都得冲锋陷阵,把自己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行动稍有迟缓,领导说我们是饭桶,动作稍大一点,百姓骂我们是土匪,一不留心我们这样的角色就里外不是人,根本找不到两全其美的途径。领导的批评得接受,群众的谩骂还得理解,难怪很多基层干部说:我们要有两个肚子,一个用来装饭,另一个用来受气。
现在的政府是服务型的政府,职能的转变要求我们基层公务员必须能吃苦耐劳,既要落实好政策,又要做好一切基础工作。以前的乡镇工商,财税等职能部门一应俱全,改革以后,这些部门收缩机构,都回县城办公了,剩下的一摊子事全给我们撂下。抓市场管理时,我们是城管工商,抓环境整治时,我们是环卫工人,就连扫大街,除“牛皮癣”都得我们亲自上阵。现在的交通方便了,领导们经常开着车带着电视台的记者微服私访,为了不在全县人民面前丢人现眼,我们一点也不敢松懈。领导常常教导我们:基层工作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可我们面对的是千千万万的群众,众口难调,一人难合百人意,要真正做到让人民满意比登天还难,不吃苦能行吗?
我们私底下总结了,要当好乡镇干部,对待上级领导必须献出忠心,说服人民群众必须苦口婆心,处理疑难问题必须痛下狠心,对待攻击谩骂还得有一颗平常心。所以群众叫我们“撵山狗”我倒觉得很贴切,简直就是我们基层公务员的真实写照。因为我们本身就具有“撵山狗”的所有特性,领导需要我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工作需要我们吃苦耐劳不畏艰辛,群众要求我们看家护院不求回报,想要领赏还得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基层公务员虽然难做,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这些年人们也都看到了,我们率先实行了绩效工资,就连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和白衣天使都比我们晚一步。再就是收入相对稳定,只要自己圆滑一点,不跟领导做对,饭碗是稳定的,生老病死无忧。虽然我们的工作繁琐,但压力相对较小,风险较低,看看那些医生、教师稍不注意就会吃官司,而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乐得轻松了,呵呵......如今年过四十,副乡长好歹也是个官儿,想想这些年走过的路,虽然难免有些遗憾,但也还算对得起良心。再说我也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升官发财皆与我无缘,只要能稳稳当当地做好政府的、人民的“撵山狗”,我也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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