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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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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24 17: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读金瓶梅,3,作为家长的西门庆
  梁发芾
  西门庆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人物,从他自己的社会角色来说,他是家长,领导着数十口人的大家庭;他是丈夫,前后有过两任妻子,6位小妾;作为主人,他领导、蹂躏着家中数十位贱民奴仆;作为商人,他经营着数家铺面,生意兴隆;作为官僚,他出行都有排军喝道,与各级官僚打得火热;作为嫖客,清河县大小有名的娼妓都领教过他的床上功夫;作为干儿子,他舐痔吮痈蔡太师;作为干爹,他利用身份与干儿子的老娘通奸并至死都觊觎着干儿子如花似玉的媳妇;作为父亲,他对自己唯一的女儿没有任何仁爱之心;作为狐朋狗友的拜把子大哥,他与一干帮闲的流氓无赖沆瀣一气;作为奸夫,他恨不得把能够见到的美女都拉上自家的罗甸床。这些角色有的是自然而然地派给他的,他不过是被动地接受这种角色而已,而更多的则是他孜孜不倦地追求到手的。那么,西门庆对又是如何饰演于这些社会角色的?他的行为,符合剧本——也就是那个社会的习惯和法律的要求吗?
  当然,除了这些角色,我认为西门庆还有一个作为猎物的角色。之所以我认为他还有一个猎物这样的角色,实在是因为,西门庆成为富豪,官员和风月场上的高手,春风得意的同时,他也像一头喂肥的猪,成为食肉动物围猎的对象。这个角色是他所不愿意的,至少是被动的,但是,如果放开这个角色不予分析,则对于认识西门庆所处的社会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是有所不足的。作为猎物的西门庆,在他成为富豪和官员的时候已经命定。和尚找他化缘盖庙;娼妓周旋在他府上,随时准备把他拉上淫床;婊子们虎视眈眈,竞争被西门庆包养;富有的寡妇眼巴巴地期待进入西门大家庭成为众多小妾中的一员;宋蕙莲,王六儿这些颇有姿色的下等女人,搔首弄姿时刻准备着被西门庆奸污;更不用说像应伯爵,谢希大一干帮闲文人,也在鬣狗一样舔食争抢着西门庆的残渣冷炙;而潘金莲等一干有名分无名分如狼似虎的女人,却也在贪婪地榨取和透支他的性能力。差点忘了,就是那官场的高官,也将目光盯向西门庆,借他的庄园大摆宴席,公然敲西门庆的竹杠。最后,西门庆在这等猎手的角逐包围之中,被榨取得灯枯油尽,精尽人亡。
  西门庆的角色复杂,因此一篇文章并不足以分析清楚。现在,就从他最主要的角色,即他作为家长的角色说起。
  《金瓶梅》故事,主要是围绕西门庆的家庭展开的,首先从他的家长身份说起。
  西门庆的家庭是一个大家庭。它不是那种夫妻二人和子女同居的核式家庭,也不是夫妻二人与父母同居的主干家庭。如果从辜鸿铭所说的茶杯与茶壶关系比喻来看,这个家庭更应该叫做“壶杯式家庭”:一个茶壶作为核心,周围众星拱月般地围绕着一群小茶杯。这茶壶就是家长西门庆,而茶杯则是他的六位妻妾。这些人构成了这个家庭的主人。关于西门庆的小妾,这里不多说,回头专门说及。
  西门庆的家庭中,当然远不止这七个人。小说开始不久,已经出嫁的西门大姐因为避祸,和女婿陈经济一起携财投奔而来,从此后西门大姐一直住在父亲家里,不过,西门大姐和陈经济应该说是前来寄居的亲戚, 如同潘姥姥,杨姑娘, 吴大妗子一样,是客人,严格来说并不属于这个家庭。
  西门庆家中还有还有差不多十倍于主人的奴仆。这些奴仆不是西门庆的血亲也不是他的姻亲,他们被称为这个家庭的家人。西门庆家有男仆,有男仆的老婆,即仆妇,也有未曾婚配的小厮和婢女。这些仆人其实就是奴隶,他们没有人身自由,也不存在独立的人格。他们是主人的劳动工具。主人是一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虫,完全由这些奴仆奉养过活。奴仆们的劳动并无工资报酬,如果他能得到什么,那也不过是主人偶尔的赏赐,跑腿的小费。在中国古代,奴仆本来就没有法律上的地位,唐朝的法律明确规定他们的作为主人家的财产,类同畜牲。如果他人打死了主人的奴仆,按照法律,按照损坏主人的财物进行赔偿;而主人打死仆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罪责,至于打伤,那就是家常便饭了。这些奴仆基本上是从人贩子市场花几两银子购买得来的,也有自卖为奴,求一口饭吃的。他们属于社会的贱民,在主人家里是奴隶,在社会上与其他不特定的“凡人”的关系,也是低人一等的贱民。他们的户籍是附在主人家的户籍中的,这些人也被称为主人家的家人,家长对于家人基本上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但是法律以及孔孟之道的教导都说,奴仆相当于主人家的子孙,他们要对主人行子孙之礼。关于奴仆,这里不再多说,回头将有专门的篇章介绍。
  西门庆家里还有一些帮助做生意的伙计。比如韩道国,崔本之类,这些人是伙计,不是家人,他们是自由人,是社会的良民,他们的劳动有相应的报酬。如果说在与东家的关系上他们可能低人一等的话,在社会上,他们与其他“凡人”的关系则是平等的。这点或许正是《金瓶梅》体现的明代中后期的社会变迁。
  西门庆的家庭,完全符合中国传统儒家家庭的伦理、秩序和组织原则。这个家庭里面,上下有别,长幼有序,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井然有条,家法森严,完全是按照儒家的家庭规范运行的。西门庆是说一不二的家长,具有无上的权威和权力;作为正妻的吴月娘具有管理家庭内部事务的权力,其权力仅次于作为家长的西门庆;吴月娘后面的一些妾,也就是那五房小老婆,身份是被抑制的,地位高于家中的奴仆,但是低于家长西门庆和正妻吴月娘,她们的意义是性欲工具,是花瓶;至于家中众多的奴才,就只是主人的劳动工具。这样一套上下尊卑等级森严的秩序,非常符合儒家的要求,儒家要求的“齐家”,就是将处理好这种不同身份不同等级家庭成员的关系,和谐相处,其乐融融。
  西门庆是这个家庭中高高在上的皇帝。其实,中国古代一向是家国同构的。就是说,中国古代的政治思想家和政治实践家都把家庭设计成缩小了的国家,把国家设计成放大了的家庭。事实上,《金瓶梅》的故事结构中,我们也看到,作者是有意地将国家和家庭作为两条线索,来结构全书。全书的一条明线,是西门庆在欲望驱使下的胡作非为以及这个家庭由盛而衰的过程,而同时还有一条暗线 ,就是昏君宋徽宗当朝,奸臣蔡京之类把持朝政,卖官鬻爵,祸国殃民,国家官僚机构从上到下,腐败溃烂,最后在外族入侵面前土崩瓦解。这时候,家庭与国家两条线就合到一起。小说就是在国家土崩瓦解,人民争相逃难的情况下结束的。从这个角度来说,《金瓶梅》虽然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或者说是自然主义的杰作,但是,其中大结构上仍然有浓郁的象征色彩。西门庆的家庭是一个国家的象征,从这个家庭的崛起到衰败,可以看到一个国家盛衰变化的原因。这样理解《金瓶梅》并非郢书燕说。
 西门庆是这个家庭的皇帝,喜欢谁就是谁,要什么就是什么。在西门大院里,他生杀予夺,顾盼自雄,活得自信,荣耀,体面而强势。
  作为家长,西门庆完全掌握着这个家庭的财权。对外的投资当然是西门庆主管,就是家内的小开销,也基本上是西门庆一人说了算。西门庆家的大宗银子是由正妻吴月娘掌管。李瓶儿监守自盗,将自家的金银财宝悉数偷运到西门庆家后,都是吴月娘亲自安排私藏于上房。吴月娘这个主家婆,其实际地位相当于是一个出纳。西门庆家的日常开销,由几位小妾轮轮记账管理,小妾的职能就是会计。李娇儿,潘金莲都做过这样的会计。作为会计,本身并无开支的决定权。花什么钱,如果有成例,一定是援例,没有成例,一定是西门庆特别批准。因此,当潘金莲当值管账的时候,她居然连她老母亲潘姥姥的几分轿子钱也不付,而且也说了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不能从公共账户上开销这笔钱,原来这个临时管家的潘金莲对于公共财政的认识水平,远胜于今日管理公共财政的共产党高官。
  全书的描写中看不出西门庆给这些小妾们每月多少零花钱。他平时似乎并不给她们什么钱。这些小妾因为出身不同, 带来的嫁妆不同,私房钱的多寡是有天壤之别的。富婆李瓶儿和孟玉楼有的是钱,出手阔绰,可是丫头出身的孙雪娥和卖馒头武大家走出的潘金莲,手头极为拮据。潘金莲不得不在每次与西门庆交媾到关键时刻,提出要钱、要衣服这样的要求,兴头上的西门庆只有慨然应允。这就是说,即使在家里,潘金莲无疑仍然是在卖淫, 通过一次次向夫主卖淫的办法给自己挣衣服首饰。而在《金瓶梅》中,确确实实,像给妻妾们做衣服, 办首饰这样的小事,也完全由西门庆拍板决定,而这事一般来说似乎应该是主家婆的职权范围内的事。潘金莲在一次行房时提出自己没有皮袄,要求西门庆将当铺中典当的皮袄给她,当吴月娘与潘金莲又一次大钞起来后,吴月娘就说到潘金莲未打招呼就弄走了皮袄,可见,分配衣服首饰这样的事,本来是正妻的职责,如果吴月娘不能掌控,也至少应该知情。但是西门庆还是剥夺了正妻这点权力。吴月娘作为主家婆作主的一件大事,大概是作主给官哥儿定了亲。官哥儿是西门庆与李瓶儿的儿子,刚从娘肚子里出来后,就与邻居乔大户的女儿乔长姐定了娃娃亲。这事惹得西门庆大大地不高兴,不断地抱怨,因为乔大户本身是平民,本身没有一官半职,虽然有的是钱财,但是,在西门庆这样的官员面前,不能平起平坐,让西门庆感到这亲事不般配 。在《金瓶梅》中,家庭的大权旁落,似乎也就是这么一次。
  在《金瓶梅》中,西门庆在家外的一切活动从来不与家人商议。不但花钱如此,就像纳妾这样的关系到家中每个妻妾利益的大事,西门庆也是一意孤行。他看中的女人,不管是外面的娼妓,还是守孝的寡妇, 还是有夫之妇,只要他愿意,他都会一辆骄子抬回家中。只是在谋娶李瓶儿的时候,吴月娘提出异议,西门庆无法驳倒,只好将此事搁浅,也因为此事,西门庆怀恨在心,直到李瓶儿娶进门,西门庆与吴月娘仍在继续冷战。
  西门庆作为一个乾纲独断的家长,并不忘记最有效的家长威权就是皮鞭、棍棒、大板和拶子。吴月娘作为正妻,西门庆似乎还特别给面子,而对于小妾,西门庆决不在乎暴力相向。娶进李瓶儿后,愤怒于李瓶儿曾经招赘过蒋竹山,就给李瓶儿以下马威, 让李瓶儿脱得赤条条地跪在地上,用马鞭子抽她那粉嘟嘟白嫩的皮肉;就是潘金莲,也尝过他的老拳。至于另外一个小妾孙雪娥,则多次被西门庆脚踢拳打,脚踢拳打之不解恨,还剥夺了她的象征主人地位的首饰头面,以示羞辱。
  至于对待那些丫头小厮, 西门庆作为主子,当然是要想怎么就怎么了。长得好看的婢女,他可以奸污;可人的小厮,他也可以一兴龙阳之好;有姿色的仆妇,他也可以引诱霸占。西门庆的家里,如同国家的衙门公堂一样, 设有种种令让毛骨悚然的刑具。这些刑具就是西门庆的家法。怀疑偷了他的东西的女仆,自然可以使用拶子拶她;被罗织罪名的男仆,也可以板子打他的屁股。就是对于那个小孩子铁棍儿——一个奴才的儿子,也是注定的小奴才,几岁的小娃娃——他都可以忍心打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当然,西门庆能够这样,是因为那个社会的法律为家长赋予了这样的特权:家长对于小妾,可以随意惩罚,只要不故意要她的命;对于家奴,则基本上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因为家奴不过就是财产,而财产权的第一权能就是可以被所有人处分。
  今天看起来,西门庆作为家长未免霸道无耻,残忍不仁。但是,细加考究,其实我们知道,西门庆作为家长,在大方向上,基本符合那个社会的法律和制度对于一个家长的要求和期待 。就是说。作为一个角色,他基本上是按照脚本规定的动作和台词表演的。当然,如果西门庆仁慈一些,和善一些,那个社会的法律并不治他的罪,但是,既然法律给了他作恶的特权,他又何苦不用呢?所以,西门庆不过是那个恶社会培养出的一个恶人而已。
  表面看起来西门庆持家有方,齐家有术,上下尊卑之间秩序井然,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那个家庭其实充满了仇恨,挤压和相互拆台,时刻处于危机四伏的状态中。西门庆活着的时候,潘金莲就已经整死了李瓶儿母子,整死了图谋挤入小妾行列的灰姑娘宋蕙莲。而等到西门庆死后,矛盾就加总爆发。平时水火不容的小老婆们要么私奔要么改嫁,要么被赶出家门。那些看着西门庆的行事为人长大的奴仆,依样画葫芦对待落难中的孤儿寡母;老婆长期被西门庆霸占,头顶绿帽子的伙计,则不失时机毫不留情地拐走西门庆用种种不法行为聚敛的财物,进行痛快淋漓的报复。奸猾如西门庆者,也免不了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用佛家的话说是因果报应,用传统土话说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发表于 2009-7-25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用传统土话说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发表于 2009-8-3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精辟
发表于 2009-8-4 11:27 | 显示全部楼层
精辟 好
发表于 2009-8-4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精辟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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